Page 74 - 《世界潮商》第47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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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往今来,“风景的发现”——即何人、何时、何地、因何缘故发现此处“风景殊
佳”,绝对是一门学问。你觉得“溪山行旅”很好,我以为“海上日出”更佳,他则认定
“都市繁华”最值得入画,所有这些,很大程度系于观察的时机、角度与心境。因此,不
同民族、不同时代、不同阶层,因生活方式与文化趣味迥异,均有可能发现属于自己的独
特的风景。
中国人大都记得苏东坡的《题西林壁》: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。不
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”此诗常被当作人生哲理解读,但忽略了其游客心
态——此乃元丰七年(1084)苏轼游庐山那十几天写下的七首绝句之一。热心于谈论庐
山的,还有另外两种人,一是从未来过,只凭书籍阅读,便展开无限遐想;二是本地人
士,每天与之对话,闭着眼睛也能如数家珍。为何游客苏轼的诗最有名,这就说到发现风
景的最佳视角,那就是能入能出,时内时外。
如果这风景恰好是你的家乡,你的观察必定带上感情色彩。因此,当你谈论这些乡
土、乡音与乡情时,必须不时跳出“此山”,兼及体认、表彰与反省,这才可能有深入的
“观察与思考”。


远近高低各不同
我从小在潮安长大,念大学才走出家乡。多年后回想,自己离开潮汕时的感受,很像
梁启超《新大陆游记》(《新民丛报临时增刊》,1904)所描述的:
从内地来者,至香港、上海,眼界辄一变,内地陋矣,不足道矣。至日本,眼界又一
变,香港、上海陋矣,不足道矣。渡海至太平洋沿岸,眼界又一变,日本陋矣,不足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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矣。更横大陆至美国东方,眼界又一变,太平洋沿岸诸都会陋矣,不足道矣 。
一百年前如此,今天也不例外——从小地方走出去的读书人,很容易有这种感觉。初
出家门,站在高处,回望自己的家乡,往往更多看到其缺失与遗憾。必须是饱经沧桑,方
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家乡的利弊得失。记得,唐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谈参禅:“参禅之
初,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;禅有悟时,看山不是山,看水不是水;禅中彻悟,看山仍然是
山,看水仍然是水。”远行的游子,大都经历这么一个曲折回旋的过程。
十年前,《南方日报》组织了“广东历史文化行”系列报道,对全省范围内最具代表
性的历史名人、文物遗址等做了系统表彰。我有幸应邀撰序,其中有这么一段:
如何深情地凝视你生于斯长于斯的“这一方水土”,是个既古老又新鲜的挑战。说
“古老”,那是因为,在传统中国,类似地方志那样表彰乡里先进、描述风土名胜的著述
不胜枚举。说“新鲜”,则是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迅速推进,保护文化的多样性成了一
大难题。于是,发掘并呵护那些略带野性、尚未被完全驯化的“本土知识”或“区域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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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”,便成了学界关注的重点。
警惕汹涌澎湃的全球经济一体化大潮彻底淹没文化的多样性,是我一直关注的话题。
在2015年12月13日召开的“三亚·财经国际论坛”上,我再次提及:
在全球视野中,最近二十年的中国文化崛起,是很值得期待的。我关心问题的另一
面,即中国文化内部的复杂性与多样性。相信大家都有切身体会,回头仔细看看,我们走
出来的那个家乡,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。三四十年间,众多青年才俊通过上大学
告别原先生活的村镇或小城,来到大城市念书、工作并定居下来。多年后回去,你会发
现,我们的家乡变了,最最关键的是,伴随着经济力量的横冲直撞以及大众传媒的无远弗
届,原先相对封闭状态下形成的文化多样性,正迅速瓦解,并日渐消失。从建筑到衣着到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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